毛麗麗的爸爸名叫毛長厚,叔叔叫毛長根,毛長根是南山區水利局水土保持科的科長,四十多歲的老科長,沒靠,升不上去,心里就有想法。

眼見毛麗麗長大了,也還算漂亮,他就有心讓毛麗麗搭搭線,嫁個什么領導家的孩子,那他說不定還能借借力,升個一級半級的。

因此,他對毛麗麗找對象的事,就比較關心。

毛麗麗找了男朋友,他第一時間知道了,跟朱旦見了一面,一頓酒喝下來,他就覺得朱旦不行。

為什么呢?

他有兩個理由。

一,朱旦是下面農村來的,在東城沒根腳,甚至也不是考上的,本來是臨時工,只是走狗屎運破了個大案,才轉了正,但狗屎運可一不可再。

二,朱旦性子不行,話少,不會來事。

即沒有靠,又不會來事,這樣的人,哪怕是公務員,也很難出頭的,各大行局,一輩子當科員的多得是。

毛長根認定,朱旦和大多數基層公務員一樣,忙忙碌碌一輩子,到老也就領個退休工資完事,說起來有保障,但其實也就那樣。

真要說賺錢,毛麗麗爸媽賣菜,甚至都要比他強。

東城的公務員,工資也就是兩三千塊,毛麗麗爸媽賣菜,平均一月,也能有六七千,逢年過節,上萬都有。

這樣的婚姻,只能說不好不壞,那就沒必要啊,毛麗麗才剛剛二十歲,急什么,慢慢挑唄。

因為毛長根當官,毛麗麗爸媽對他的意見就很重視,把這個意思跟毛麗麗說了,毛麗麗就轉頭跟朱旦說了。

朱旦急了,他初嘗戀愛滋味,哪里放得下,就把朱志遠抬了出來,說他在東城也有靠,有個堂房的哥,是個科長。

毛長根一聽,還有當科長的哥,那好象也還可以,剛好明天是毛麗麗奶奶七十大壽,就約著朱志遠去喝個酒,見一面。

“意思是要我明天去喝壽酒是吧,行。”朱志遠立馬答應了下來。

本來朱旦和毛麗麗就談個朋友,即沒訂婚也沒結婚,朱志遠哪怕就是朱旦親哥吧,都沒道理去喝酒的,但毛家有這個要求,那倒也不必拒絕。

“放心,哥肯定給你撐起來。”朱志遠在朱旦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:“你自己也不要婆婆媽媽,有機會,直接上。”

“哎。”朱旦紅著臉點頭,眼光一閃一閃的。

這家伙,雖然有點兒不自信,但心眼還是有的,挺機靈。

第二天,朱旦請了假,到朱志遠這里,朱志遠開車過去,先見到了毛麗麗。

毛麗麗真人比照片還要好看兩分,剛好二十歲,正是嫩得出水的年紀。

見了朱志遠,毛麗麗有點兒靦腆,微微紅著臉打了招呼,很可愛。

朱志遠就怕朱旦陷在那些社會女孩手里,毛麗麗這樣的,正合他意。

然后又見了毛麗麗爸媽,毛麗麗爸爸毛長厚今年也就四十五六,比朱志遠爸爸還要小幾歲,但因為長年早起去收菜,風吹日曬,顯得催老,看得五十了。

他話不多,看上去是個老實人。

毛麗麗媽媽倒是白白凈凈的,有點兒中年發福,不知名字,甚至姓什么都不知道,朱旦這笨蛋,就叫阿姨,阿姨姓什么,沒問。

這也正常,很多女婿其實并不知道岳母娘叫什么名字的。

朱志遠跟他們聊了幾句,確認這就是一對很普通的夫妻,沒什么毛病。

隨后去酒店,見了毛麗麗的叔叔,那個當科長的毛長根。

毛長根四十出頭,戴著副眼鏡,圓臉,微胖,有肚子,挺著肚子背著手,官氣很重。

毛長根就不象毛長厚那么好打交道了,看了一眼,臉色明顯有些冷,一點笑意也沒有。

握了下手,他問了一句:“朱旦說你在招商局?做業務是吧,那也可以了。”

然后就沒話了,點點頭,走開了。

沒有什么冷嘲熱諷,但冷淡是明擺著的。

毛長根為什么這么冷淡呢,他是科長,朱志遠也是科長啊,平起平坐好不好?

那為什么毛長根這樣呢?

原因是,毛長根以為朱旦在吹牛皮。

先聽說朱旦一個堂哥在當科長,他下意識就認為,朱志遠至少也得三十出頭吧。

結果一見面,好么,毛都沒長齊呢,這么年輕,當科長?你怎么不上天啊?

他就以為朱旦在忽悠他,心下作惱,所以就沒好臉給朱志遠看。

朱旦悄悄觀察著,見朱志遠沒得個好臉,他就脹紅了臉,過來跟朱志遠道:“哥,對不起,別叫你來好了。”

“沒事。”朱志遠倒是不當回事,在朱旦肩上拍了兩下:“放心,包在哥身上,沒問題的。”

找了個位置坐下,開席。

毛家這壽酒,弄了十多桌,毛長厚這邊,基本沒什么賀客,他一下崗工人,然后賣個菜,就算有熟人,他沒發貼子,也沒人來,更沒人捧。

毛長根那邊就不同了。

毛長根是水土保持科的科長。

這科長聽著好象沒啥子用,其實有用的。

水土保持,就要做工程,工程包給誰,量多大,難易程度如何,什么價,給多少錢,工程完了,什么時候結帳,都在毛長根手里。

這就是權力。

有這個權力在手,就有人捧,尤其是那些小包工頭。

毛長根這邊的客人,絡繹不絕,熱鬧無比,相比下來,倒顯得毛長厚這個老大,一點出息也沒有。

要是個心眼小的,可能就有些心態不平衡了,不過毛長厚是個厚道人,倒是沒顯出來,陪酒敬酒,笑呵呵的,心態很好。

毛麗麗媽媽那邊陪著女客,主要是親戚之類的,也笑盈盈的。

朱志遠暗暗觀察著,就覺得這家人還不錯。

反倒是朱旦覺得讓他丟了面子,有點兒懊惱,讓朱志遠覺得好笑。

酒席間,并沒有什么妖蛾子。

散席,朱旦卻來給朱志遠說了一聲,說讓他等一下,毛長根有句話跟他說。

“哥,不行就算了。”朱旦帶著一點惱怒。

“沒事。”朱志遠笑了笑:“看他怎么說。”

等了一會兒,毛長根送了客,過來了,他看了朱志遠一眼,道:“麗麗和朱旦不合適,你是朱旦他哥,我跟你說一聲,以后讓朱旦不要來找麗麗了。”

“為什么不合適啊?”朱志遠眉頭一挑:“我看挺合適的啊。”

他這話,就讓毛長根挑起了眉頭,斜看著他:“我說不合適就不合適,你應該聽說過,強扭的瓜不甜。”

“我覺得這話不對。”朱志遠呵呵笑:“我的看法是,甜不甜,先摘下來,嘗一口再說。”

毛長根頓時就惱了,他挑眼看著朱志遠,道:“我知道你們招商局凈是些牛鬼神蛇,但你要是覺得我毛某人好欺負,那我跟你說,你可能找錯人了。”

一般人,對招商局的人,有點兒看法。

招商局要招商引資,就要能人,里面什么舞神啊,酒仙啊,舌棍啊,甚至是跳大神的啊,亂七八糟,什么人都有。

沒兩把刷子,你憑什么招商引資啊。

朱志遠即然是招商局的,毛長根下意識就認為他也是那種三山五岳的人,這一類人,心黑皮厚,很不好招惹,但毛長根老科長了,怕他是不怕的,反而更加厭蹭了。